尼雪平

尼雪平的体育课

尼雪平的体育课，总在下午第二节课。阳光斜斜地穿过操场边老槐树的枝叶，在煤渣跑道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空气里有青草被晒暖的气味，混合着远处工厂隐约传来的、富有节奏的金属声响。

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个沉默的中年人，话不多，吹哨子的声音却极清亮。课程内容几十年如一日：慢跑两圈，做一套伸展运动，然后便是自由活动。男生们冲向那个唯一的、篮筐有些歪斜的篮球架；女生们三三两两，在树荫下聊天，或绕着跑道散步。这便是尼雪平大多数少年最常规的体育记忆——它不培养冠军，也不苛求技艺，它只是一种规律性的、身体的活动，像呼吸一样自然，融入小镇缓慢的脉搏里。

然而，在这片看似平淡的场地上，体育展现出它最本真的模样。那个总也投不进球的瘦高个，在一次无人注意的午后，忽然命中了一个远距离投篮，他脸上瞬间迸发的光彩，比任何奖牌都夺目。几个女孩为运动会练习接力，交接棒时笨拙又认真，她们压低声音的商讨和偶尔爆发的笑声，是集体协作最初的诗篇。体育在这里，剥离了宏大的叙事，成为个体小小的突破、同伴间无声的默契，成为一种健康而朴素的自我认知。

许多年后，当我走过许多标准化的体育馆，见证过山呼海啸的赛场，我却时常想起尼雪平那个安静的午后操场。那里没有传奇，却埋藏着运动的初心：不过是让身体动起来，让心灵在简单的追逐与游戏中，获得一片自由的旷野。那歪斜的篮筐，那磨得发亮的单杠，那永远跑不完的煤渣跑道，构成了我对体育最初、也最恒久的理解——它最终关乎的，并非征服，而是我们与自身及周遭世界，那份鲜活而亲切的联结。